为什么互联网大佬都偏爱“生物学思维”?

大潮退去时才知道谁在裸泳,冬天到来时才知道谁是夏虫。

资本的寒冬早已不是传说,而是冷冰冰的现实,但我们对待寒冬的态度,却依然不够客观,把经济下行当成一种短暂的偶然现象,仍然用夏天的办法过冬。

从创业领域2019年底各家的总结能明显的看出,大体分成两类,一类悲观,把去年各行各业出现的负面新闻都罗列了一遍,一类是乐观的,把行业大势拿出来打气鼓劲,却比较少有对当下环境冷静平和的分析。

要知道经济的发展有周期,社会的发展有起伏,看过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人类社会一直是一个螺旋式发展的过程,有升有落,如呼如吸。

我们如今对环境周期性回落的恐惧、厌恶、怨恨,是否也像我们祖先面对天狗食月的忧心忡忡,对阴晴圆缺,花开花谢的感悟伤怀。

作为个体,我们极难对环境的变化造成影响,但可以了解、认识、接受、适应,甚至和它成为朋友,但首先要客观地看待它,把它看成一个不可避免的自然现象。

人类社会是个复杂系统,人类对于复杂系统的认识目前还很初级。自然是个更加复杂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却已经有亿万种具有丰富经验的生物,在过去几十亿年的发展历程中,生物们都掌握了和环境和谐共处的能力,都习惯了周而复始的季节变换,也许看一下生物们如何过冬,如何选择更有效的生存方式,如何处理与其他物种的关系,能给到我们的创业者和投资人们一些启发。

在刚刚过去的几周,有幸在混沌大学聆听了龙漫远教授和王道还教授的现场授课,结合对于达尔文著作、道金斯著作的研读,有感于当下环境,谈一谈对创业和投资市场的看法,做为已经过去的2019年,这个初冬的总结。

种内竞争——同行是冤家

在三种竞争当中,同物种之间的竞争,看起来最简单,最粗暴,最缺少技术含量,也最惨烈。

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是同类,基因相近,手段相近,拥有的资源相近,你能想到的办法我也可以,竞争的方式就是在某一方面比同类好那么一点,比如更大的角,更长的牙齿,更雄伟的身型。

这种竞争有点像美苏冷战期间的核军备竞赛,两国为了显得自己更加强大,都在不断爆炸更大破坏力更强的原子弹,今天你爆炸100万吨TNT当量的,明天我爆一个200万吨的,看起来毫无美感,却很直接。

在企业竞争当中,在同一领域内,打法接近、用户重合、资源禀赋相似的企业,他们的竞争是最白热化的,所谓同行是冤家,不管是传统领域,还是互联网领域,同行之间的竞争都会陷入红海。

因为太过相近,彼此之间没有秘密,所能做的就是比对手好那么一点,快那么一点,但就这一点优势,可能会被累积和放大,在自然界也好,在人类社会也好,初期并不明显的一点优势可能导致赢家通吃的局面。

肯尼亚国家公园通过研究发现,公园里一共89头公象当中,有53头竟然从来没有繁衍过后代,象群中最强壮的三头公象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母象的生育权。

公象身体素质的分布是符合正态分布的,绝大多数的公象体型适中,最强壮的和最瘦弱的都很少,但是最强壮的极少数公象,因为生理上的一点点优势造成的生殖上的结果,却是极为不平等,是按幂律分布的。

《马太福音》写到"因为凡是有的,还要给他,叫他富裕;那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由他手中夺去"。这也是马太效应的由来。

有关DNA的相关研究显示,虽然我们人类目前已经有70亿人,但是从DNA的传播角度来看,真正起到贡献的只有8000人。

人类社会的财富分配,公司的市值排序,国家的国力对比,也都深刻的体现了幂律分布的规律,如果把纳斯达克所有的上市公司的市值做一个排序,排名前0.5%的头部公司的总市值占据了所有公司总市值的90%。

这种幂律分布效应是风险投资行业能够成立的理论基础,如果一个行业无法形成头部赢家通吃的效应,投资企业投中的那几家头部企业,就无法实现远超正常水平的高额回报,也就无法对冲投资人在早期承担的巨大风险。

但需要注意的是,一个种群内形成的头部效应是相对稳固的,改朝换代的情况不会天天都发生。高等生物已经演化出辨别彼此间地位高低的判断能力,下位者不会盲目的发起对上位者的挑战。

只有当自然环境发生巨大变化,或者上位者受到生老病死的影响,才会被新的王者取代。当上位者正值壮年时,试图发起挑战是危险的。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在自然界中是存在的。

领先者所要做的,是尽量少犯错,尽可能扩大优势,不给后来者任何机会。领先者通常是不创新的,他们不需要冒险,因为冒险的收益也不过是继续维持它的领先地位,而失败可能带来威望的受损、身体的伤害、地位的动摇。

诺基亚被苹果打败,这样的失败在自然界已经发生了千万次,在彼时彼刻,诺基亚做出的就是对他最正确的决定。

而创业企业,是天生的挑战者,如果所处的是一个成熟的行业,或者头部企业正值壮年,挑战者的机会很渺茫,只能积蓄力量,等待一次环境的突变,任何环境的变化都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除此之外,自然界也给出了一种可行的解法,就是另辟蹊径,成为新的物种,虽然这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但至少不用担心领先者的竞争和打压,是留给挑战者为数不多的逆袭机会。

原本同一物种中的两支,有一支出走到其他地区,因为地理的隔离而各自发展,互不来往,留在当地的物种环境安逸,多年不变,出走的那一支因为环境恶劣积极演化,突变成了不同的物种。当环境再次变化打通了原本的隔离,两个群体再一次相遇,却已经无法通婚,变成了两种不同物种。因为对于同一地区的资源竞争,一个物种被打败了,消失了,如果留下来的是远走他乡的那一支,就形成了新物种的替代。

这种因地理隔离而始因天择而终的理论,是新达尔文主义普遍接受的,地理隔离是形成新物种的重要前提,因为如果没有隔离,就无法阻止和原有物种之间的通婚,少量的突变很难在物种内形成多数被保留下来。

地理隔离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最大影响,就发生在大航海时代,当西班牙人带着枪炮和病菌一起登上美洲大陆,用区区几百人打败了上百万人口的阿兹特克帝国,包括阿兹特克的皇帝在内的90%以上的人口,都死在了看不见的杀手面前,那就是被地理隔离后对一方无效,对另一方成为致命武器的细菌和病毒,而区区7万年前,这对战的双方拥有同样的祖先。克里斯坦森的《创新者的窘境》中也提到了类似的情况,IBM是极少数在个人电脑业务上继续成功的大型计算机和微机制造商,同时代的王者DEC等都在迅猛发展的个人电脑大潮中从事业的顶峰跌到谷底,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这是因为IBM在远离纽约总部的佛罗里达州成立了独立的机构,来从事个人电脑业务,和本部的主营业务完全独立。同一个公司内部的新业务想要成功,需要隔离,否则就会一直受到老业务、老同事的影响,再多的资源也不可能成为新的物种,反而可能成为新业务的阻碍。

种间竞争——无他,攻守之势异也

和种内竞争相比,物种之间的竞争更为丰富多彩,特别是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对抗,是攻守双方的对抗,进攻方需要考虑如何达到最高的效率,最小的成本,防守方需要根据对手的动作见招拆招。

这有点像是雷达和隐形飞机之间的对抗,隐形飞机通过对涂料、结构、飞行方式、电子技术等方面的不断革新,让雷达更难发现自己,而雷达需要不断针对隐形飞机最新的技术,升级自己的搜索机制,提高自己的搜索能力。

竞争的结果会形成一种平衡,不会出现一方的完全胜利,导致另一方的彻底灭绝,因为另一方总会跟上演化的步伐,迭代出更有效办法,双方的相对位置并不会发生大的变化。

比如长颈鹿最喜欢吃的植物——金合欢的叶子,长颈鹿虽然有那么长的脖子,但也只能刚刚够到金合欢的叶子。但是你知道吗,金合欢是灌木的一种,灌木通常不会超过3米高,就是我们平常在花坛里看到的那种矮矮胖胖的,它之所以长这么高,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被长颈鹿吃的。

在非洲大草原上,作为捕食者的猎豹和作为被捕食者的羚羊,哪一个跑得更快?

答案是:羚羊。

道理不难理解,life or dinner。

对于羚羊来说,速度决定了它的生死,它有更强的生存压力去把速度进一步提高;对于猎豹来说,速度只影响了它的一顿晚餐,除了填饱肚子,它还有许多地方需要顾及,比如哺育下一代,食肉动物的生育问题一直是个大问题,比如和其他猎豹争夺领地,它同类带来的问题更大,所以它不会无休止的提高速度,会平衡自己在演化过程中的资源分配。两者对于速度的态度决定了它们在提高速度上下的血本。

企业也是如此,生存压力是企业不断变强的原因,也是创业者奋进的主要动力。看似强大的企业,需要处理的内部问题也更多,维持一个强大的生命体本身的能量消耗就是巨大的。

那么到底猎豹是怎样捕捉到羚羊的呢?答案有些无趣,绝大多数时刻,猎豹都是从老弱病残下手,有弱小的对象,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对付那些难对付的。

有个笑话,两个旅行者在爬山时,看到远处有一只熊朝他们冲过来,甲转身准备逃跑,乙弯下腰开始系鞋带,甲嘲笑他,"你再系鞋带也不可能跑得过熊啊",乙说,"我不需要跑得过熊啊,我只需要跑得过你就行了。"

对于那些正值壮年的食草动物来说,它们并不会感受到多少来自捕猎者的生存威胁,它们只需要跑得比同类快就可以了。物种之间的竞争最终绝大多数仍然会变成物种间的竞争。用八个字概括此时的种内竞争:无须争先,但要恐后。

在大草原上,物种之间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只有弱肉强食,看过《狮子王》电影的人应该都有印象,辛巴作为狮群的首领,不仅是王者,更是一个地区生态平衡的守护者。这张图中的显示了在草原生态系统中,太阳能如何从植物传递到动物,地球生物的能量99%都来自太阳,太阳的能量通过植物的光合作用转化为碳水化合物,植物被食草动物食用后转化为蛋白质和脂肪,继而被食肉动物捕食。

在这个金字塔中,植物扮演了生产者的角色,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分别扮演了初级消费者和次级消费者的角色。可以说,食草动物养活了食肉动物。

因为每一次能量传递都会有大量的散失,绝大部分能量并没有进入下一层食物金字塔,而是随着生物主体的死亡重新回归自然,所以在一个生态系统中,食肉动物的数量远远小于食草动物,食草动物的数量决定了食肉动物的数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看到在东非大草原上,上百万的斑马和野牛的大迁徙,却不能见到上百只狮子凑在一起,因为养不活。

马云曾说过:我只见过捞小鱼小虾发财致富的,没见过捞鲨鱼、鲸鱼发财致富的。因为小鱼小虾的总体量远远大于鲸鱼。

问题是,在我们熟悉的互联网创业领域,哪种企业是食草动物,哪种企业是食肉动物?

企业得以生存的能量是资金,资金的来源追根溯源,都会指向一处,就是人。在这个生态中,人就像食物金字塔中担任生产者的植(jiu)物(cai),居于最底层,人提供的能量就是钱。那些直接从个人身上赚钱的企业,就像生态系统中的食草动物(2C=食草动物),那些从企业身上赚钱,间接赚个人钱的企业,就像生态系统中的食肉动物(2B=食肉动物)。

如果那些2C的企业都死掉了,2B的企业自然也就失去了食物来源,就像食草动物养活了食肉动物一样,2C的企业养活了2B的企业。因为能量传递的效率问题,食肉动物一定比食草动物少得多,2B的企业也一定比2C的企业少。

对2C企业来说,哪里有用户就去哪里,用户的多少决定了你这个行业企业数量的多少,用户没了,你规模再大,速度再快,也会饿死。如果用户已经饱和,你的同行就是你的敌人。用户是一茬一茬长出来的,别就盯着一个地方吃,也不要连根吃掉,要学会寻找新的用户,学会看季节的变化。不用管那些2B的企业,是你们养活了他们。

对2B企业来说,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些,因为客户数量有限,搞定企业客户比搞定个人客户要求更高,可能费了很大的力气,最终也只能搞定一些没有油水的客户。获取客户是最大的成本开支,而进攻性更强的团队也意味着更高的维持成本,更多自立为王的倾向,这导致2B领域容易出现很多战斗力很强的小公司。2B企业的内部问题永远比外部问题更加棘手。

那么像阿里、腾讯这样的巨无霸,应该算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呢?他们根本不是动物,他们自己就是一片草原。所有的平台类公司,最终的演化方向都是生态系统。

与自然的竞争—— 不能打败我的,必将使我强大

自然界是没有主观意愿的,所以不会主动参与竞争。但生物有自我复制倾向,会不断试探自然的底限。不管有多少资源,生物都要将它占满,在有限的资源和无限的扩张面前,这种矛盾无法调和。

在一个培养皿中,放入有大量的营养液,放进一个每秒进行一次分裂的细菌,在养分充足的情况下,它们保持着指数级的增长,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细菌就会遍布整个培养皿,就在他占满整个培养皿,用光了所有的营养液的那一刻,细菌一瞬间全部灭绝了,就在上一秒,它们的数量是培养皿所能容纳数量的正好一半。

这个实验中细菌的增长曲线和现实中庞氏骗局给到的增长曲线高度接近,在最后一轮资源枯竭到来之前,我们看到的永远是欣欣向荣。

企业有发展壮大的倾向,有维护自身利益的诉求,在发展过程中,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周围的资源收为己有,特别是在有同类竞争时,更会加快大家的发育速度,当生命扩张的速度超出了环境所能容纳的极限,就会导致环境的崩溃。培养皿实验只是给了我们一个加快了一万倍的现实世界。

好在我们不是细菌这样的低等生物,现实世界也不是培养皿这样简单的环境,人类有足够的智慧和远见,在危机到来之前,就做长远打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一些行业开始出现资源耗尽的迹象,就是必须要离开的时候,当看车的大爷都在交易大厅开户的时候,就是股市见顶的时刻。

同时,生物自身生长的过程就是一个破坏环境的过程。生物的新陈代谢,就是不断从周围环境中吸取有用的资源,同时排出废物的过程,所以生物的存在就会不断破坏自己周边的环境。

这可不是人类特有的能力,所有的生物都具备这种能力,比如植物吸收二氧化碳经过光合作用排出氧气,但是氧气对大部分植物来说是有毒的。

生物在不停的破坏自己的环境,环境也在不断的给生物制造新的难题,生物的演化速度越快,对环境的破坏就越明显,反而更加快的对演化的要求。

芝加哥大学的生物学教授范瓦伦在1973年提出了著名的"红皇后假说",在小说《爱丽丝漫游奇境》中有一个场景,红桃皇后对奔跑着的爱丽丝说,"你高速地奔跑,也只能维持在原地不动"。当所有的生物都在飞快的演化,你已经竭尽全力,但是你的对手也没有松懈,到头来大家的位置并没有改变。生物界的竞争法则就是不进则退,停滞等于灭亡。

这对企业来说是个坏消息。你在不断提高自己的竞争能力,但是周围所有人也在快速的适应着你的策略。这里不止有你的同行,还有你的客户,你的供应商,甚至你的投资人。

无论多么诱人的营销手段、多么有效的定价策略,多么动人的愿景故事,都会边际效益递减,互联网加剧了这种递减的速度。在过去的5年里,创业领域以每年3个以上风口的速度快速的迭代着自己的打法,而每一个打法的有效期越来越短。

你的用户越来越不买账,你的供应商越来越不好对付,你的投资人比你还能忽悠。所有企业的消耗越来越大,但是收获却没能增加。

对此,大自然只给出了最冰冷的答案,拼命的演化来跟上变化的速度,不要迷信任何一种手段的长期有效,只有一种生存技能、或者极度依赖单一资源的发展模式,都是脆弱的,任何的外在环境的变化,都可以轻易的干掉一个物种,哪怕它曾经盛极一时。

7万年前,如果我们的祖先智人没有离开食物充足,物产丰富的非洲大草原,去向更荒蛮偏僻的地区迁徙,就不会有当今遍布全球的地球主人。

生命的扩张从未停止,在暗无天日的地穴,在终年沸腾的火山口,在冰雪覆盖的雪域高原,在暗潮汹涌的大洋深处……这些生命的禁区都无法阻挡生物扩张的步伐。

那些在更恶劣环境中具备了生存能力的物种,就天然拥有了抵御其他物种的能力。对创业企业来说,新的机会永远发生在边缘,在更困难,更凶险,但是前人更少的地方。

生命的扩张之路就是一条"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的道路"。不要把恶劣的环境看成你的敌人,有时候,他会是你最强有力的帮手。

大自然不掷骰子——用生物演化的逻辑看企业发展

达尔文理论中把所有演化方向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大自然,而生物在选择方面并没有主观倾向,也不起决定作用,那么大自然又是通过什么机制进行选择的?近些年,量子力学在企业界的盛行,让我们很多人开始把所有事物都看成是不确定性的集合体,但是物理世界和生物界,它却都遵循确定性的规则,包括热力学第二定律,最小作用力原理等等。在微观层面的不可观测,在宏观层面却呈现出秩序,这是近年来关于复杂系统研究的成果。通过一套简单的规则,让事物自行发展,秩序就在复杂中涌现出来。

关系到企业的组织和发展,到底一个好的企业是设计出来的,还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是日拱一卒不懈努力的结果,还是天降大任式的一朝成名?生物学也给了我们它的解释。上个世纪,物理学界有一场举世瞩目的争论,争论的双方一方是在如日中天的爱因斯坦,另一方是量子力学奠基人之一的尼尔斯.玻尔,争论的焦点是基本粒子的不确定性。一直坚信确定论的爱因斯坦说:上帝不掷骰子。然而论战的结果却是,学界接受了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粒子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所有接受了量子力学的人,一定接受了这个世界由概率来支配。

听到过这样一个假设,宇宙中有足够多的猴子,每个猴子都有一台打字机,如果给猴子足够多的时间,就算每个猴子随便乱敲,也能打出一部莎士比亚全集。从概率学上说,这种假设是可能,但是在生物演化的过程中,这种概率的奇迹是不存在的。生物学家相信,在生物学的领域,上帝确实不掷骰子。

道金斯在《盲眼的钟表匠》中严密的推导了,即使像眼睛这样精密的仪器,像视网膜、瞳孔、晶状体、视神经这些需要密切配合方能发挥作用的零部件,也无需上帝的设计,而是完全可以通过自然的累积,一步步演化而来。即使不能很好发挥作用的眼睛,也比没有眼睛更能带来生存的优势。

他设计了一个树木发育的电脑程序,来简化进化的过程。初始是一棵只有两条枝叉的小树苗,由3条线组成,像一个Y字,然后不断再继续分叉,他设定了9个参数,来分别影响分叉的角度、长度、分叉的次数等等,每个参数会有少量几个等级,每一次只有一个参数发生随机改变,生成的众多的后代,再由人扮演大自然,挑出自己最"顺眼"的那个,在几十代之后,就出现了这样有趣的图案。这些图形都有着同样的祖先,只是在9种基因对应的数值和发生的顺序有差异。

这种演变方式和猴子打出莎士比亚全集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就是每一步的结果都是被继承的,在演化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演化的足迹,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都对最终的结果造成了影响。这就是"累积选择"。

而猴子的实验是"单步骤选择",它仅仅在统计学上有讨论的意义,在现实中绝无可能,大自然不喜欢真空,跳开所有步骤直达终点,无异于一次几万光年的超远距离弹跳。

生物演化的过程中没有空白,没有突然间出现的超级物种,生物在向所有的方向做着尝试,自然没有人类的偏好,它像一个无情的剪刀手,把随意生长的生命之树,修剪成令自己舒服的样子。它的每一次修剪,都在生物身上留下了烙印。

像生物一样生长的企业,每一时刻的成绩都是过往所有经历的体现,没有可以凭空出现的成功,现在这些看起来伟大的企业,都是从很弱小的生物成长起来的。他曾经犯过的错误,曾经尝试过的改变,曾经遇到过的问题,都成为了现在成功的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物理的世界可以接受随机,但是最简单的生物结构也比最复杂的物理结构复杂一万倍。复杂就是偶然最大的敌人。就好比一堆废旧零件不可能在龙卷风的作用下自发组装出一架波音747飞机一样。

生命是复杂的,复杂不喜欢奇迹。

那些相信许多个偶然事件能够同时发生,相信所有需要精密配合的步骤,全都能一起达成,这种演化方式在自然界是不存在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企业的发展不能依赖概率,更不能依赖小概率,只有时刻保持迭代的精神,关注环境的变化,将每一次的成功与失败作为可以累积的演化素材,在每一点上都做到日拱一卒。

不用总想着和那些巨头有多大差距,和理想有多大的鸿沟,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投资更不能依赖小概率事件,为此,我愿意出100块,跟任何人打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雄孔雀的尾巴——违反常识的选择

在和创投圈以外的人聊天时,经常会被问及一个问题:为什么XXX值这么多钱?特别是传统行业背景的人,更难以理解,一个刚刚初创不久,每年大量亏损的企业,竟然比自己经营几十年,每年有大量利润的公司还值钱。

对此,我经常用一套相当复杂和严密的逻辑去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在自然界,早就有这样的疑问和相关的解答。

在《物种起源》发表之初,有一种生物令达尔文深感不安,它曾经这样形容雄孔雀,"每次一想起它的尾巴,都会感到反胃。"按照最开始《物种起源》中的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雄孔雀会长出这么一条"累赘"的尾巴,除了好看想不到实质的用途,反而会拖累它的生存。

十几年后,达尔文在《人的由来和性选择》中给出了解释,雄孔雀之所以长这么长的尾巴,不是为了更好的逃生或者捕食,而是因为雌孔雀喜欢。长着更长更漂亮尾巴的雄孔雀可以得到更多的生殖机会,它的基因会更容易传播出去,它的后代也会更倾向有长长的漂亮尾巴。

自然界中的两性生物,因为生殖分工的不同,生殖资源的不平衡,雄性生物经常需要和其他雄性竞争,来抢夺有限的生殖资源。这条尾巴是雄孔雀竞争的武器,它没有选择长长的角,尖利的爪,或者巨大的身躯,而是选择用选美的方式。

更大更长更重的武器,除了获得跟同类竞争时的优势,也会给生物带来负担。更长的尾巴意味着更大的能量消耗,会增加被捕食的概率,导致生存几率降低,减少雄孔雀的寿命。对雄孔雀来说,要么没有机会繁衍后代,要么没有机会获得长寿,两种选择的结果会让雄孔雀的尾巴不会无休止的变长,从而达到一种平衡。

为了获得繁衍后代的可能,自己做一些华而不实,且对自己身体有害的事情,这和创投圈里某些 2VC 的创业项目,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的延续是以 VC 的资金作为唯一的能量获取方式,那么 VC的喜好就远比市场的选择更为重要。

为了获得投资人的青睐,尽量把规模做得更大,业绩做得更漂亮,从外观上更具有视觉效果,和同类比较时,更容易被注意,而这种外表是以更大的能量消耗,更笨重的移动速度,更短的寿命为代价的。

这不能怪创业者,因为它的行为是被投资人挑选出来的,投资人才是这种奇怪的进化结果的最终原因。风险投资的资金越充足,对于市场正常发展的影响越大,这种迎合投资人的行为就会越多。

有人说,孔雀这种怪异的生物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可能是因为孔雀的栖息地没有大型的哺乳动物。同理,如果用这种方法挑选创业者的投资人,和它选出来的创业者,当遇到强有力的外部竞争,或者遇到环境的变化,它们的结果可想而知。

自然选择和性选择是两种对生物演化同样起到巨大作用的作用力,但在过去短短的数千年里,人类这种超级物种,就用"人择"的方式,极大的影响了大自然的选择过程。

人类进入农业社会才只有1万年,在9000年前才驯化了山羊和小麦,4000年前才驯化了马,只有几千年,人类驯化的家畜的总量已经远超野生哺乳动物的数量。这张图是地球上不同生物大类碳质量总量的占比。

可以看到人类物种的含碳量总量达到了6000万吨,家畜达到了1亿吨,野生的哺乳动物总计只有700万吨,家畜比野生的物种高出一个数量级。

"人择"的巨大力量在创投领域更是彰显无遗,在过去的20多年中,有数百家创业企业经由风投的投资最终走向了资本市场,我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用到的互联网产品,背后几乎都有风险投资的身影。

在企业成长的过程中,风险投资就像驯化农作物一样,用巨大的资金,强行改变企业的正常生长过程,将原本需要10年20年才能走过的路程缩短到5年甚至3年,据统计,现存的世界500强企业,从初创到做到10亿美金的体量,平均花费超过20年,而当今美国所有风投投资的独角兽,从初创到成为独角兽,平均只用了7年,中国的独角兽们平均只用了4年多的时间。

由此可见,原本以十年记的生命周期中必然会出现的冬天,也不一定会遇到了。就像长城以南的春小麦,每年3~4月份播种,7~8月份收割,只需要100天时间。

这样做给农人带来了高回报,但是对那些从来不知冬天为何物的农作物,当收获的季节还没有到来,而传说中的冬天却先一步到来时,他们在夏天所有熟练掌握的技能都将无用武之地,在他们的基因中,原本就没有为这种可能会出现的环境变化做好准备。

从2018年开始,国内资本市场的上游水源几近干涸,这势必会导致创业企业获得的资金大比例减少,被催生出来的企业需要回归正常的生长周期,这也让任何一个想要成功的创业者,都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冬天怎么过。

不管怎样,风险投资通过资金做出的选择,已经不可避免的改变了许多企业的发展路径,这种改变可能带来巨大的成功,也可能让许多人误入歧途,作为一名投资人,深感这种责任之重大。到底应该顺天应人,还是逆天而行,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达尔文相信进化吗?为什么一定要进步?

大约38亿年前,地球上开始出现最初的生命,经过漫长的发展,到如今地球大家庭的蓬勃繁盛,这一切演变从何而来,在1859年达尔文只用两条最简洁的原理概括了出来,那就是生物遗传的突变和自然的选择。在达尔文看来,物种的起源,既没有上帝的功劳,也没有人类的努力,只是生物漫无目的的演化和大自然任性的挑选造成了这一切。

这对统治西方千年以上的神创论造成巨大的冲击,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甚至一场思想的革命,直到今日,这场长达百年的革命仍然没有结束。从来没有一种科学思想能够在科学界和社会普通民众中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一方面,达尔文理论中存在的那些未能妥善解答的问题,一直在受到各种来自宗教界的诘难,一方面,对达尔文理论的误解和在社会生活中的滥用,导致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这样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灾难的理论。

令人遗憾的是,在过去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国内学界和民众对达尔文理论存在着误读,这在科学史上是极为罕见的。难道没有人看过原著吗?

"进化"这个概念在《物种起源》中,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达尔文从来没有认为生物是进化的。这也是我在重新学习生物学之后,受到的最大震撼。

达尔文说,生物只是演化而并无进化,对自然界而言,演化并无进步和退步之分,进步和退步是站在人类的视角上的一种价值判断。大自然不做价值判断。

自然界有大量的实例,在亿万年中没有进化的物种,只因它的生存环境未发生改变。也有大量的事实,生物通过共生生存,自己的一部分功能退化,将这部分功能交给合作伙伴来完成,从而节省大量的能量。

被自然选中的,是更适合的,而不是更强的。大自然亿万年的发展,并不是留下了一个最强的物种统治一切,而是极大的多样性。恐龙再强大,在遇到环境的剧烈变化时,也难逃灭绝的宿命。

这让我们重新审视对于发展,对于进步的认识,我们从小的教育就是进步才是正确的,科学是第一生产力,落后就要挨打,事物的发展有一个正确的方向,所有不符合这个方向的做法都是有问题的。

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企业的方向也是有正确方向的,更大、更快才是正确的,所有慢的、小的都是有问题的。这是人类给到的价值观,而不是自然崇尚的发展观。只有适合环境的才是可能活下来的,活下来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而不是只有一种正确答案。

当环境发生改变时,生存的方式亦必须相应而变,所有有那些不适合环境要求的改变,那些跟不上环境变化的无用功能,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摆设,都会带来更多的能量损耗,而不会带来真正的竞争优势。

过去两年的创投圈,可谓从巅峰跌倒了谷底,但也许没有了过多的投资热钱,这个社会才会回归真正的优胜劣汰。

冬天到来时,万物沉寂,冰雪覆盖,太阳南移,能量不再充足,留在此间的动物或冬眠降低消耗,或换毛保持体温,或提前储存好了足够的粮食,总之让自己在冬天结束前,消耗掉的能量小于自己积蓄的能量,以求度过漫长的冬季,这样才能在春天到来时,摘取死去同类留下来的胜利果实,在迁徙的动物们还没有归来之前,尽情的享受先发优势。

夏天时,你最大的敌人是同类,你可以相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冬天时,大自然就会帮你淘汰掉绝大多数的对手,你要相信:活着就是胜利。

不折腾。

后记

因为对生物学只是略知皮毛,无法保证在科学上的严谨,但仅从少量的学习当中,已经能深感生物演化之奇妙,对工作带来的巨大冲击。因自我认知有限,不求在科学研究方面有所增益,只求从生物演化本身汲取更多的营养,为企业发展和同僚工作多一些辅助的视角。文理学院2期课表,欢迎扫码报名~文理学院2期已录取同学(部分)

常见问题

什么是生物学思维在创业投资中的应用?

生物学思维是将生物演化规律应用于创业投资领域,通过分析生物种内竞争、种间竞争和与自然的竞争三种关系,为创业者和投资人提供应对经济周期变化的策略参考。

创业企业如何应对同行竞争?

创业企业作为天生的挑战者,在成熟行业或头部企业正值壮年时机会渺茫,需要积蓄力量等待环境突变带来的重新洗牌机会,或通过地理隔离形成新物种实现逆袭。

2C企业和2B企业在生态系统中分别扮演什么角色?

2C企业像生态系统中的食草动物,直接从个人用户获取资金;2B企业像食肉动物,通过服务企业间接获取个人资金。2C企业养活了2B企业,因此2B企业数量必然少于2C企业。

企业如何避免像培养皿细菌一样突然灭绝?

企业需要具备远见,在资源耗尽前及时转型。当行业出现资源枯竭迹象时就必须离开,不能像细菌那样无限制扩张直到环境崩溃。

风险投资如何影响创业企业的发展路径?

风险投资通过资金强行改变企业正常生长过程,将原本需要10-20年的发展周期缩短到3-7年。这种'人择'方式可能带来巨大成功,也可能让企业误入歧途,缺乏应对冬季的能力。

达尔文理论中的'演化'与常说的'进化'有何区别?

达尔文认为生物只是演化而无进化,演化没有进步和退步之分。自然选择的是更适合环境的物种,而非更强的物种。企业生存方式应是多样化的,而非盲目追求更大更快。